2023-07-27 17:18:56 来源:中国青年网
“一尘不染的天空”
田晓宝今年64岁了。这20年来,几乎每个法定节假日,他都会在一间编号为“427”的教室里,陪着Tiankong合唱团的孩子们背谱、排练,直到夜里。
因为长期劳心劳力,他患上失眠症,靠吃药才勉强在凌晨入睡。熟悉他的学生往往会叮嘱刚进团的学弟学妹,“上午10点以前不要给田老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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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华中师范大学桂岳卓越教授,也是Tiankong合唱团创始人、艺术总监。他带领的这支从非艺术类专业院校走出的团队,是获邀到世界顶尖音乐学院——莫斯科国立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大厅举办专场音乐会的第一个中国合唱团。2023年,Tiankong合唱团入选20年“中国音乐艺术力量榜单”,成为上榜的唯一一支非职业合唱团队。
对田晓宝来说,Tiankong的成立源于一群合唱艺术爱好者对“纯粹”的追求。
2002年,田晓宝和妻子邓畅参加韩国釜山世界合唱比赛。听到来自匈牙利的世界顶级合唱团Cantemus的演唱,同为华师音乐教师的夫妻,被这支女声合唱团纯净的歌声深深打动。
在回国的飞机上,看着窗外云端之上的天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的田晓宝对邓畅说:“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感动、美好?我是不是能做一个中国合唱团,让世界听见中国的声音?”
2003年的春天,“非典”肆虐,不少学校停课,没停课的学校也暂停组织集体活动。成立于1993年、坚持每周训练两次的华中师范大学音乐系合唱团,也因此放弃了常规训练。
昔日充满活力的校园一下子冷清了。没想到,合唱团的十几名女生不约而同地找到田晓宝,请他继续教合唱。
女孩们的声音合在一起,就像天空般纯净空灵。田晓宝很兴奋:这就是我要的声音!他暂停了男声排练,开启了女声合唱团,并命名为“Tiankong”,象征着“一尘不染的天空”。
2004年11月,Tiankong成立一年后,在北京国图音乐厅举办“天空之夜”专场音乐会,引起了国内合唱界和媒体广泛关注。这场音乐会被认为“给北京合唱界带来了一股清风”,合唱大师杨鸿年评价:“Tiankong音乐会最让我激动不已的是,我们竟然有一个女声合唱团可以以无伴奏合唱为主,唱出那样纯美的音乐,所有的声音都发自大家的心灵。”
为了守住这份纯粹,20年来,田晓宝把全部精力都献给Tiankong和中国合唱学术研究。除了有限的几次给朋友帮忙,他从不接“私活儿”,每个周末亲自指挥Tiankong的排练,而合唱团的资金也多靠他“化缘”和贴钱。
有人曾给他算过一笔账:身为中国合唱协会副理事长兼指挥委员会主任的田晓宝,如果去做艺术培训,一个周末能挣近万元;如果去音乐会做指挥,一场就是好几万元。为此,他常自嘲“是个执着的蠢人”,也是“这个圈子里的穷人”。
华中师范大学一位教授曾这样评价Tiankong:“Tiankong是一个精神型的团队,田晓宝用一种纯粹的艺术思想、行为影响着合唱团的成员,合唱团的成员又通过音乐表演影响观众,最后观众被他们的这份纯粹打动。”
今年5月21日,Tiankong合唱团建团20周年庆典音乐会在武汉市琴台音乐厅举行,主题是“光”。
团庆期间,近200名历届老团员,不约而同地自己掏钱,从全国各地回到武汉。
2014级团员李二冰在广东汕尾一所县城中学当音乐老师,为了回来参加庆典集训,她提前一周跟领导请假,和同事调好课,背完了所有的表演曲目。
2000级团员荆晶从河南赶回武汉,担任团庆音乐会主持人,同时全程参与音乐会演出。多年之后再次和Tiankong一起站上舞台,唱出那句“天空是看得见的梦,梦是一尘不染的天空”,荆晶感觉自己“又被点亮了”。“Tiankong实际上就是一束一尘不染的光,纯粹的人们点点聚拢,再共同散发光芒。”
唱成一个音
尽管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社团,但Tiankong的“课堂纪律”比很多大学的必修课还要严:节假日排练要求每位同学准时到场,每次提前5分钟点名,迟到要罚款充团费;排练时要关闭手机,随时注意做笔记;布置的背谱作业会在下次排练时挨个检查过关;排练、演出结束后,保持教室、后台清洁,垃圾随身带走……
通常,排练会从早上9点半开始,由助理指挥带着大家一起活动热身。完成热身之后,大家在讲台上按合唱队形分高、中、低声部,每个声部中,新老团员穿插站位,准备常规的练声开嗓、视唱练习。
这时,田晓宝会准时出现在“427”门口。他顶着一头黑白相间的“爱因斯坦式”卷发,有些发皱的白色棉麻衬衫上挂着一副老花镜。左手永远是一碗汤面,右手有时还会端一个高脚杯,里面插着一支校园里常见的夹竹桃或洋紫荆。
他习惯坐在教室第二排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唱成一个音”。
“一个音”是指国际标准音,也就是五声音阶里的“la”音。在物理意义上,这个音的频率为440赫兹。
很多听过Tiankong合唱团演唱的人都会好奇:几十个女孩子,唱出来的声音怎么都一样呢?
“没有人的声音是天生一致的,只有通过反复的训练。”田晓宝说,高品质合唱中的每个旋律、和声都是由一个个单音组成的,而单音的音准品质则是由其所发出频率的一致程度所决定的。人声发出的频率相差值越小,听觉效果就越和谐、丰满。
按田晓宝的要求,每个音唱出来的频率都应该是“一条直线”,不能有任何的波动,就像“手机提示音一样稳定”。
为了减少环境音的干扰,Tiankong排练时不能开空调。暑假集训,素有“火炉”之称的武汉白天气温超过35℃,经常是唱完第一首歌,团员们的衣服就已经湿透了。
在单音练习时,田晓宝常常指着耳朵,示意大家认真“听”。不仅是听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听左右两边的声音。如果感觉唱得和周围人不一样,就要通过调整发声、共鸣位置或口腔开合度,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融入集体”。他常说:“合唱里没有我,只有我们”。
2019级音乐学专业的翁晓仪刚入学时,有老师建议“学声乐的同学最好不要进合唱团”,认为合唱会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声音特色,对个人发展不利。
但这个从高中起就对Tiankong充满向往,甚至就是因为Tiankong而报考华师大的女孩没有听劝,反而在合唱团一待就是四年,还成为女生团团长。
“每个人生下来就是有个性的,集体意识很难培养。”翁晓仪说。在Tiankong,这个00后女孩学会了“收放自如”。“以前总想‘我在这里能获得什么’,现在更多会想‘我能为大家做些什么’”。
“孩子们还在427等我”
田晓宝是从2008年开始睡不着觉的。
那一年,北京奥运会让世界重新认识了中国,Tiankong也因为十三届CCTV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一唱成名,被央视评委誉为“中国最高水平无伴奏的女声合唱团”。
Tiankong收到的邀约翻了几倍,田晓宝夜晚盯着天花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天一躺下,他的脑子里就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谱子怎么处理更能还原作者情感?Tiankong下一步要向哪个方向发展?如何保持我们的高品质……
老团员张娜2008年跟着田晓宝攻读硕士学位时就知道,老师每天需要吃1.5片到2片的安眠药,睡眠质量依然很差。
那时,田晓宝晚上排练,白天给学生上课,进教室常常还是“云里雾里的状态”。只有开始排练了,他才“迸发出不知道哪来的能量”,陪团员们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
身体上的透支在田晓宝的体检报告单上体现得很明显。然而曾经一度击溃他防线的不是这些异常的身体指标,而是“现实的拷问”。
2013年,Tiankong曾经历过一次“退团危机”。在一名团员以考研为由提出退团申请后,20余名学生以四六级、考研、实习、找工作等理由相继退出。退团人数占到社团总人数的一半。
一些同学曾直言宁愿参加一些“比较水的个人比赛”,也不想参加全国性的合唱演出。一个直接的原因就是参加个人比赛拿奖不仅有奖金,还有素质学分的加分。
部分学生退团后,参加了其他能拿素质学分的社团,或选修了一些能加学分的课。
危机的另一个直观表现就是“背曲谱”的进度。初期的Tiankong成员,一个月就能背下所有的合唱谱子,但后来的学生需要半年才能完全背下,“让人不得不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一些最基本的工作上”。
2013年5月25日,经费短缺、人员流失严重的Tiankong在举办了以“梦”为主题的10周年庆典后,不得不含泪向来自全国各地的420名观众说了“再见”。
下台时,Tiankong仅剩的20多名团员和十几名老团员已经哭成一片,有人在不停地问田晓宝:“老师,我们会好好排练的,别停Tiankong好不好?”
田晓宝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Tiankong停团后,助理指挥曾琰自发组织了十来位还愿意留下的团员,继续常规的周末排练。那年她已经硕士毕业,男友在广东买好了房子准备接她过去一起生活,但她“实在放不下Tiankong”,决定留下来。
一次她正指导排练时,团员突然发出惊喜的“哇”声,她转头一看,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迅速缩回了探出的脑袋。
有时候,听到某句词处理得不好,这个身影会“忍不住”推门进来,摆摆手说“停停停,这个地方……”
Tiankong停止演出的几个月里,田晓宝四处奔波,为合唱团争取经费和对学生的优惠政策。“他从没真的想过放弃Tiankong。”邓畅说。
为了留住更多人才,一向淡泊名利的田晓宝也不得不“多为学生的切身利益考虑”,向学校申请给予合唱团成员一些保研条件中的加分项目。
和其他职业合唱团稳定的成员结构不同,Tiankong作为高校合唱团,团员每年都在换,一直不变的只有“灵魂人物”田晓宝。
每年,田晓宝都需要重新训练一个近乎全新的团队,而社会和音乐界却一直用同一个高标准去期待Tiankong,期待她们能不断创造高水平的合唱艺术。“我感到永远是在训练的路上,且要始终保持Tiankong的水平,真是太难了。”
从田晓宝家里到“427”教室,有大约630步。在短短的600多步里,他常常感到无比彷徨,有很多次甚至调头往回走。
“快到家的时候我又回头,觉得还是应该到427,因为那里有一群孩子等着我,等我给他们排练,跟他们合作。”田晓宝说。
几年前,张娜在杭州创业,开了一家音乐培训机构,也曾尝试过组织免费的学生合唱团,“想把在Tiankong学到的东西传承下去”。
然而,每周一次的排练,出勤率不到一半。同学的生日聚会、旅游、赶作业都可以成为请假的理由。有的家长宁愿花钱报独唱,也不愿意参加免费的合唱课,“台上那么多人,谁看得见我家孩子?”
持续了半年“稀稀拉拉”的排练,张娜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只能在群里宣布解散,结果“家长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感到很无力,但更强烈的感受是:“这么多年,田老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燕子》
几乎每个受访的Tiankong团员,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一首歌——《燕子》。
《燕子》是一首墨西哥民歌。2003年,田晓宝的恩师、原中央乐团合唱团团长严良堃先生将其改编成中文版本,成为Tiankong成立之初排练的第一首歌,也是Tiankong的“团歌”。
田晓宝常对团员们说,每一个从Tiankong走出去的孩子,都是一只小小的燕子。“你们毕业之后飞向远方,但燕子总是要归巢的,Tiankong作为你们的家,随时都欢迎你们回来,回到我们的天空,回到我们的心灵家园。”
今年是张娜在杭州打拼的第13年。谁也不会想到,她的企业精神来源于一个校园的学生合唱团。
大一时,张娜和几个音乐系同学一同参加Tiankong的招新面试。那时,刚刚从小县城考入华师大的她,视唱练耳水平远不及那些大城市的同学。
落选的她哭着走出教室,迎面遇上田晓宝。“怎么了,孩子?”田老师问。
“田老师,我没选上,但是我真的特别想唱歌。”张娜说。
她得到了再唱一次的机会。这一次,她成功了。这之后,张娜在Tiankong一待就是9年,田晓宝对艺术纯粹而极致的追求影响了她的价值观。她发现,不止自己,很多学弟学妹走上工作岗位后都会特别认真负责。
对Tiankong的“燕子”们而言,田晓宝是引路人,也是“父亲”。
丁雨刚刚进入Tiankong时,不懂规矩,在寒假集训最后一天买了晚上7点从汉口回家的车票。
那时,武汉还没有地铁,她向田晓宝提出提前离开。结果被一向“好说话”的田晓宝严词拒绝,这个90后姑娘一下子哭出眼泪,和他顶撞起来:“不就早了两个小时吗,为什么不行!”
“Tiankong从来没有谁可以在集训时迟到或者早退,不论什么原因,这是应该遵守的规矩。”
丁雨只好抽泣着继续排练。可让她意外的是,田晓宝最后还是提前两小时结束了集训,还为大家买来零食和水果。临走前,他笑着给丁雨塞了一大包吃的:“路上吃,到家给我打电话。”
在李二冰心中,每次不远千里从广东回武汉,虽然身体是疲惫的,但是“心灵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她的声音条件很好。2015年,Tiankong合唱团赴匈牙利布达佩斯、奥地利林茨和维也纳,举办“中国合唱之夜”欧洲巡演专场音乐会。刚刚入团一年的李二冰成功入选参演名单,但是因为家庭条件拮据,她无力承担1万元的差旅费,只好告诉田晓宝自己去不了。
“你唱得那么好,为什么不去?”田晓宝问她。李二冰支支吾吾,没有告诉他实情。
启程欧洲前一天,田晓宝把李二冰叫到办公室:“孩子,你跟我们一起去。好好唱就行了,你担心的问题,我来解决。”
那是她第一次出国。2015年9月29日,正值中秋佳节。站在维也纳音乐厅,和Tiankong一起唱出那句“月亮代表我的心”,她泪流满面。
2018年参加国家大剧院“八月合唱节”演出时,李二冰把从没出过远门的爸妈从河南老家接到北京。演出完,不善表达的父亲激动得直搓手:“这音响效果真好啊!”
如今,李二冰在广东也加入了当地的教师合唱团,经常有团员请她把演唱片段录音拿来学习模仿——Tiankong“唱成一个音”的执念让她的音准几乎无可挑剔。
前不久,李二冰正在抓紧背最新的一批谱子。她为Tiankong合唱团8月的国家大剧院演出做准备,“燕子又要归巢了”。
让全世界只能用汉语说“Tiankong”
在田晓宝的办公室里,悬挂了十几幅Tiankong合唱团参加国内外各种重大活动的照片。对田晓宝来说,每次音乐会都是Tiankong向国内外听众传递中国声音、传播民族文化的一个出口。
2016年9月,Tiankong合唱团应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邀请,参加“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建院150周年”活动。
当年6月收到邀约,团员们特别激动:这是无上的荣耀!
邓畅当时在四川外国语大学深造,每周末专门飞回武汉排练;痛风发作的田晓宝,坐着轮椅到“427”排练。
选拔参演人员时,田晓宝把曲库里最难的曲子拿出来考核,从200多名新老团员中选出30多人。
确定参赛曲目时,他把难度最大、利于“炫技”的西方现代作品放在一边,拿出一沓中国民族乐谱,对团员们说:“我们这次出去,就是要让他们听到属于咱们中国人自己的歌声”。
那一次,在Tiankong演唱的18首歌曲中,有15首中国本土作品。事实上,在世界舞台上唱中国民族乐曲,是一件“很冒险的事”。
“无法用语言传情达意,就需要通过声音的色彩和力度创造‘联觉’,”Tiankong团长王勇说,“这考验的是指挥的创造力和感受力。”
有学者评价田晓宝“是个特跨界的人”。他曾先后在武汉音乐学院学习声乐,跟随合唱指挥家王秀峰、中国合唱大师严良堃先生学习指挥,还曾跟随中国美学理论大师邱紫华研修美学哲学。
这也让田晓宝对音乐有了独特而极致的理解方式,几位大师浓厚的民族情怀也让他对“母语合唱艺术”有着执着追求。
一些Tiankong团员说,他有时候“更像一个语文老师”。每一首民族乐谱上,都会附上关于该民族的人文历史背景,甚至还会让舞蹈专业团员教大家民族舞蹈动作。“先成为他们,才能理解他们。”田晓宝说。
王勇曾偶然看到田晓宝的曲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标注,“一句词可能有二十几种处理方式”。对于每一首乐曲,唱成一个音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最终是要“唱成一个感受”。“田老师对音乐有着极致的追求,正是这种极致成就了Tiankong”。
排练过程中,他会不断让各声部调整发声位置、换气口和“色彩”,“声音的变化可以创造不同的画面”。
“这也是为什么Tiankong上台从来不带谱子。”王勇解释,“眼睛里只有那张纸的话,画面怎么出来呢?”
那天,在“柴院”的舞台上,当演出进行到最后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台下的华人同胞沸腾了。田晓宝趁乐曲空隙转头,右手上抬示意观众可以加入合唱。回过头,眼前的Tiankong团员们已热泪盈眶。
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阿里克谢在演出结束后走上舞台,深情地说:“尽管我们并不懂中文,但是通过Tiankong的演唱,我能够深深感受和享受到汉语言的美感及其合唱所带给我们心灵的感动。”
2001年,田晓宝拜严良堃为师时,这位曾跟随冼星海学习指挥的革命艺术家在第一堂课上给田晓宝约法三章:“我教你,不允许你交学费;到北京来,吃住我管,不许给老师送礼;今后假如你有成就,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一点事。”
两年后,Tiankong诞生。在取名时,田晓宝特意选用汉语拼音而不是汉字。有人曾问他,为什么要用一个“中不中西不西”的名字,而田晓宝有自己的“私心”。
就像STEINWAY&SONS(斯坦威)、YAMAHA(雅马哈)这样的钢琴品牌一样,“Tiankong”是一个无法被翻译的专有名词,“让全世界的人只能用汉语说‘Tiankong’!”
把“坚持”换成“享受”
2004年,Tiankong成立一周年之际,第一次出战便是世界最高水平的合唱比赛——德国不莱梅奥林匹克合唱比赛。
临近比赛,赞助商突然撤资,不得已,田晓宝和团员们自掏腰包才勉强凑齐了来回的机票钱和住宿费。
好不容易抵达当地,团员们却被酒店告知,原本15欧元一晚的房费涨到了75欧元。
补完差价,田晓宝和团员们几乎“山穷水尽”。为了撑到比赛结束,每桌10人、5菜一汤的餐标,被压缩成一荤一素——绿豆芽炒白菜和番茄炒鸡蛋。
大家眼巴巴望着这两盘菜,谁也舍不得吃。幸好一位团员从国内带了一瓶辣椒酱,每人一筷子,配上一碗米饭。经费快要用完时,有人从行李箱翻出最后一包泡面,大家在车上传递,一人一口。
最终,她们以微弱的差距与金牌擦肩而过,摘得银牌,没能完成“在奥林匹克赛场上升国旗奏国歌”的心愿,但田晓宝说“不怪你们,都没让你们吃好”。
这个在内部被传颂多年的“辛酸发家史”,在老团员荆晶看来却是“无比美好的回忆”。“田老师经常说,当你觉得很苦很累的时候,永远把‘坚持’换成‘享受’。当你真正热爱上某件事,根本就不需要靠毅力,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动力。”
然而,这批初创者发现,如今的90后、00后有了更多“理想和现实的冲撞”。
2013年的危机过后,虽然没有再次出现大批退团的情况,但一些学生在加入Tiankong之前会向团员打听:具体能加多少学分?参加这些音乐会对以后找工作帮助大吗?
曾琰感慨,她们那批80后团员“就没想过这回事”,但她选择了理解和包容,“现在的孩子目标更明确了,可能也是好事”,“现在社会的竞争压力太大了,大家只能拼命给自己的简历贴金。”
“合唱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很多人的遗憾在于,还没真正感受到它的魅力,就放弃了。”2020级团员潘柏羽说。
去年国庆期间,日均7小时的高强度训练和背谱任务让潘柏羽濒临崩溃。但到最后一场合排时,几十个人唱出的音符全部碰撞到一个频率,潘柏羽被这个声音击中了,“有一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
对很多团员来说,这个“心头一颤的瞬间”会让人上瘾,也往往是真正学会享受音乐的开端。
每逢节假日,潘柏羽身边的很多同学会在朋友圈晒逛街、美甲、聚餐的照片,以前刷到这些动态,她会问自己“值得吗”?
但如今,她觉得“只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放松方式”。“我能体会她们的快乐,但我的快乐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2021级团员周熠是新闻传播专业学生,即将升入大三。面临升学压力,父母劝她“以学习为重”。即使身边大多数同学都在拼命刷绩点、“卷”竞赛,但在Tiankong的这些日子,让她觉得“不带太功利的目的去做事的快乐”。
下学期,她打算继续留在合唱团,“在这里收获的东西,是分数没法衡量的”。
记者:雷宇
统筹:牟昊琨
设计:韩文艺(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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